1945年春天,夜幕如浓墨般深沉,几点星辰在天空中隐约闪烁。五更时分,农村被一片寂静所笼罩。凄冷的风穿梭于低矮土屋间的狭小缝隙,发出丝丝鸣响。土屋的窗棂在风中嘎吱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在这样被凄冷所包围的夜晚,农村的每一块砖瓦、每一株草木,都显得格外破败而又无助。唯有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伴随着土屋内农村人的呼吸声,缓缓等着天亮,人们盼望着天亮后能暖和一些。
土屋旁的老榆树枝条光秃,在寒风中轻轻摇曳,仿佛要在冷漠的夜色中展现出自己仅存的生命力。树下的院门微微晃动,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在风的肆虐下挣扎着。
四周没有灯火,只有偶尔一两声犬吠打破这无边的静谧。土屋内,床上的人被寒意惊扰,翻个身,又紧紧拉着破旧的棉被,他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仿佛是在与这寒冷的世界进行着最后的抗争。
我姥姥有着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一是要收拾我姥爷赶集准备的羊汤,二是要在家前后转转。前几日多买了几只羊,羊圈里挤满了羊,晚上还能听到羊的叫声。
迷迷糊糊间,外面传来羊叫声。我姥姥掖了掖衣服,趿拉着鞋,睡眼惺忪地往外走。吱呀一声打开门,只见天上几点星星,院子里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雾弥漫。
我姥姥靠在门框上,系着大襟下的扣子。咦,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有脚步声,还有两声羊叫,在院子大门处好像有个人影一闪。这么早,家里虽然有十几口子人,但平常都是自己起得最早。
羊又叫了起来,我姥姥踮着小脚急忙赶往羊圈。羊圈里的羊见有人进来,咩咩叫着,挤在一起。
我姥姥在羊群中寻找着那只母羊,按日子推算,那只母羊快要生羊羔了,大概就在这几天,昨天晚上她还想着把母羊牵到厨房去。
我姥姥仔细看看,咦,母羊不见了。她又仔细找找,还是没有。几乎是一瞬间,我姥姥忽然想起刚才倚着门框时看到的那个身影,还有那两声羊叫,那应该就是老母羊的叫声。
我姥姥一下子明白了,急忙赶到大门外,大门外,整个胡同都被大雾弥漫着。
我姥姥顺着胡同来到大街上,没有丝毫犹豫,顺着大街向东走去。
此时正值春天,这个紧靠着微山湖的农村,湿气浓重,雾气弥漫。
远处好像有羊叫声,我姥姥顺着羊叫声加快了脚步。
来到岔路口,往北是严集,往东是西城,我姥姥没有停顿,顺着土路向东赶去。
不一会儿,又来到一个岔路口,往北是老东村、严集村,往东是东里村,紧靠着的是西城村,而贴着西城村往南有一条路,通往苏鲁边河,通往江苏的张庄村。
我姥姥站在路口,看看三个方向,然后右转,向南追去。
浓雾像一层棉纱,朦胧地笼罩着春日的田野。脚下的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浓露的覆盖下仍在沉睡。东边,一抹苍白的天光渐渐亮起,透过层层迷雾,映照出一片宁静而神秘的景象。
小路蜿蜒穿过湿地,地上覆盖着厚厚的露水,踩上去能听到小草沙沙的响声,鞋子很快就被打湿了。平常这条路就很窄,很少有人来,路两旁的芦苇生长迅速,慢慢侵蚀着路面,只留下一条窄窄的人行道,前方的雾气更加浓重了。
前方隐约传来羊叫声和人的脚步声,我姥姥迈着小脚,紧紧追赶着。
一会儿,我姥姥来到苏鲁边河上,站在高处,晨光更加明亮,大雾似乎开始慢慢散去。水面上,几只水鸟的身影悄然浮现,它们无声地滑行着,留下一串串细长的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