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还在讨论着最近的几起突发事件的长远影响,叶海亚·艾哈迈德返回他们身旁,把商品价格告诉了伯顿。以前麦克尼尔会不遗余力地劝伯顿找机会戒掉这些不良爱好,不过现在他除了偶尔责备一下伯顿的爱好会让他们耽误大事之外,也很少认真地再进行劝说了。他不可能让伯顿改变生活规律,就好像伯顿也不可能让他改变那套行事准则一样。只要伯顿没因为平日吃喝嫖赌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患上恶疾,麦克尼尔决定不再管伯顿的私事。
伯顿购物的插曲很快结束了,在他返回吉普车上后,车队一溜烟地离开了集市,向着城市外不远处的美军军事基地前进。包括美军在内的总计十几万的多国联军将持续驻扎在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直到这两国的新军队有能力对抗各种部落武装和游击队为止。在这些反对合众国的武装组织中,既有海湾战争前的旧伊拉克残余势力,也有更疯狂的宗教武装。这些时而中立时而采取敌对行动的武装组织让合众国每年都在承受不小的损失,任何死亡事件的发生都只会导致合众国国内对撤军的呼声越来越高涨。
几队士兵正在做着日常训练,他们见到从外地归来的战友们返回,匆忙地投以注目礼,而后继续忙着自己的工作。
“下次得记住在训练中加上一条内容:管住自己的手脚。”伯顿点燃了他今天抽的第二根香烟,“大家都过于重视其他技能而忽略了一些常识。”
后方传来了士兵们立正敬礼的声音,麦克尼尔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长官来了,他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和伯顿一同敬礼,然后走上前去,表情尽可能自然地同A连的指挥官握了握手。
A连的指挥官是个三十多岁的黑人男子,名叫加文·琼斯(GavinJones)。他也许是这个步兵连内少数服役时间几乎等同库尔德斯坦历史的军官,比起那些在合众国本土接受训练后再被派到海外的新兵和军官,他有充分的理由让任何从本土赶来的家伙交给他更多的信任:有些经验不是一份漂亮的履历能够代替的。
迄今为止,麦克尼尔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黑人,尽管他并不是很了解黑人内部的细分方法。琼斯上尉的肤色比詹姆斯·所罗门或是戴斯蒙德·卢塔甘达这样肤色略浅的黑人深上不少,看上去更接近黑巧克力而不是褐色的牛奶巧克力。这种颜色总是让麦克尼尔怀疑他们的祖先该怎么在夜间识别同伴。
“长官,很遗憾的是,我们没能找到平民失踪事件和我方士兵伤亡事故背后的真正原因。”麦克尼尔先承认了自己的失败,然后继续辩解道,“不过,即便没有证据,把这一切和那些反合众国游击队联系起来应该是不会错的。”
琼斯上尉什么都没说,只是以复杂的眼光注视着麦克尼尔。麦克尼尔了解长官的心思,多年未能得到晋升的军官——或是一切官员、公司职员、研究机构负责人,总之是在有职务分配结构的地方——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职责管辖范围内出现新的意外,这甚至可能让那些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抱有幻想的可怜人受到更沉重的打击:连现有的东西都保不住。麦克尼尔自己平时也没少嘲笑俄国人能随时把元帅降级成列兵,然而由于犯错或犯罪导致被降级成二等兵的美军军官、士官大有人在。
“所有人都认为信仰卫士团还没有成功地在库尔德斯坦建立据点,也许我们的情报该更新一下了。”琼斯上尉有些沮丧。他之前通知麦克尼尔用尽可能干脆利落的手法处理问题,最好是达到死无对证的地步。他成功了,也失败了。除了像他这样的直接知情人,外人都会以为此事确实是信仰卫士团欠下的又一笔血债,而他本应采用更加以讹传讹的说法去证实夸大其词的猜测。
就怕猜测和胡言乱语恰好正是事实的一部分。
“库尔德人可不想再为伊拉克人的事情而死,任何意义上都是。”麦克尼尔清了清嗓子,好把接下来的好消息报告给长官,“而且,您不必担心,我们这一次南下去伊拉克也有一些收获……在当地,我们招募了一些愿意同我军合作的平民,让这些人担任顾问、文职人员、翻译、临时行政人员去管理那些偏远地区显然是再合适不过的。此外,我们从敌人手中缴获的俄式AS机甲……不管是卖给库尔德人还是用于其他事务,都很有价值。”
麦克尼尔重点在【其他事务】上停顿了一下,他得提醒琼斯上尉别忘记了这种共犯社会关系网络。
对当前的合众国来说,对付任何敌人都不需要考虑能否将其击败,而只需要考虑所付出的代价。用搜山检海般的地毯式轰炸去对付信仰卫士团等反合众国武装组织,固然一劳永逸,但却不一定可行,即便美军不考虑伊拉克人的想法也必须考虑这种铺张浪费的作战计划的成本。况且,敌人又不会在头顶上挂着写有敌人这个单词的牌子供美军瞄准,除了真正活跃在各个村庄、山谷中和美军缠斗的游击队主力之外,大部分武装人员放下步枪便是平民,举起步枪则又成为了战士。
合众国的军人们必须学会在复杂多变的环境中保护自己,单纯地消灭敌人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主要工作。维持治安、打击犯罪、兼顾行政工作、走私货物、倒卖情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尤其是当合众国越来越多地将那些即将被关进监狱的家伙塞进军队作为避免蹲监狱的交换条件时,军纪败坏也在所难免。只活在宣传片里的英雄主义时代褪色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这些军人不仅是有血有肉、有优点也有缺点的普通人,甚至可能是十恶不赦的恶棍(只不过恰好从军罢了)。
不过,无论他们有多少副业,主业却不能丢下。
琼斯上尉对其他士兵吩咐了安置合作者的工作,然后和麦克尼尔步行穿过广场、前往不远处的营房。空荡荡的围墙另一侧也许应该摆上一些威武壮观的AS机甲以供士兵和偶尔经过的平民观赏,不过那样一来,负责维护AS机甲的机械师一定会大发雷霆地指责出主意的人只顾着观赏性而忽视了对机甲的损耗。A连总共只有可怜的8架AS机甲,这还多亏作为该连财务官的麦克尼尔想方设法从淘汰的装备中进行补充。这是他们应对突发局势的保障,可不能有片刻闪失。别说是普通士兵,就连负责弄来这些AS机甲的麦克尼尔和连长琼斯上尉都不能随便调动它们。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指挥部,那里已经有另外四名军人在等待着他们。副连长(执行官)欧文·麦克唐纳(OwenMacDonald)中尉,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是个戴着眼镜、有着明显的鹰钩鼻的白人青年,麦克尼尔几乎能猜得出那鼻子会让他老了以后成为一个更适合扮演鬼怪故事里的巫师的形象;连督导长路易斯·李(LouisLee)一级军士长,副督导长亨特·莫拉(HunterMora)炮术上士,都是连里的士官顾问,负责辅佐大概无望晋升的琼斯上尉。
再加上跟着琼斯上尉的财务官迈克尔·麦克尼尔中士和等候在指挥部里的通信官何塞·洛佩兹(JoseLopez)准下士,这六人便是A连的连指挥部成员,他们构成了负责营区这一部分超过15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官兵的核心团体。
“麦克尼尔,把你了解到的情况说明一下。”琼斯上尉打开了显示屏,比麦克尼尔所熟知的2003年的电子设备发展得更接近2030年的投影屏幕上呈现出了海军陆战队第1师防区附近的地理状况。已经习惯了用全息投影的麦克尼尔起初不太适应,后来他只好说服自己,这是一个相对较为古典的战场,更适合伯顿的节奏。
“由于卫星没有监控到这些村庄、小镇附近发生交火的情况,因此实际上大概有三种可能的结果:第一种,信仰卫士团的间谍或突击队绑架了当地平民并将之充作武装人员、人肉炸弹;第二种,边界居民私自械斗。考虑到伊拉克人和库尔德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我们也管不住他们私下打架。”麦克尼尔指着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边境地区的争议地带,当初库尔德斯坦刚立国时显然忘记了在争议地区进行人口的交换,“第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