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星辰文学>玄幻奇幻>深渊爱人 > 展名扬(1)
    展名扬心烦,根本不想接过琴,无奈展母直接将琴和弓弦一齐塞进他的手中。展名扬看了眼小提琴,又看了看弓弦,最后与展母对视。他居高临下地抬起下巴,拼尽全力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生怕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够挑衅:“我就算玩游戏玩死了也不会再滚回去拉小提琴。”

    展母表情一僵,眼眶更红了。她勉强地维持着理智,声音哽咽:“你要是担心……”顿了顿,她才继续道,“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担心什么?”展名扬嗤笑,“担心别人知道我因为在附中文体活动室和人玩4p被退学,还是担心别人知道我喜欢男的?”

    “展名扬!”展母当即拔高了嗓音,像是被人踩住了痛脚,表情哀怨又狰狞,“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不要脸了吗?你不要脸,我和你爸爸还要!你有没有想过,你搞出这种事来,你爸爸要怎么出去见人?别人问你爸爸你在附中怎么样了,你爸爸要怎么回答?你年纪还小,做错了事情都还有改正的机会。但你要是考不上国音,那这些年来我们对你的投资,对你的培养全都打水漂了!”

    展名扬挑眉,“哦”一声,又笑了下。下一秒,他将手中的小提琴狠狠摔在地上,就像很久以前,展母在他的面前将漫画书一页一页撕碎、将养了三条小金鱼的鱼缸摔得四分五裂、将同学送给他的签了球星名字的篮球剪破,扔出窗外那样。“嘭”的一声,琴颈断开,琴弦崩裂,在展母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展名扬用力折断了手中的弓弦。

    他太恨这把细瘦的弓弦了。在他还没有家里的大提琴高时,每当他练琴时拉错了一处,展父总是会用小提琴的弓弦狠狠地抽打他的手臂,他的肩背。弓弦在他的皮肤上留下青紫的痕迹,就像蛊毒一样,痛得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展名扬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们,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拉小提琴。”

    展母愣住了,她惊呆了,眼泪从她红得像是滴了血一样的眼眶中留下,划过她不再饱满紧致的脸颊,滴落在她灰褐色的衣襟上。报复的快感涌上心头,展名扬得意极了,内心早已欢呼雀跃。他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昂首回到了卧室,反手锁上了卧室的门。

    背靠在门上的一刻,他听见了从客厅里传来的,展母撕心裂肺的怒吼:“展名扬!”

    经过这一番,展名扬干脆彻底不回家了。他在两条商业街外的网吧里扎了根,不分白天黑夜地打起了游戏。在这巴掌大的充满了烟火气——香烟和年轻人的火气的网吧,展名扬学会了许多,他学会了怎么样才能用最少的字骂出最脏的侮辱,他学会了怎么喷云吐雾,怎么让尼古丁麻痹自己犯困的神经。这些他在家里根本没有学的契机,十四岁的时候,他早起撒起床气,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一句国骂,随即便被展父拎到客厅里,用拖鞋底抽了三个耳光。他倒也不怕展父展母跑到网吧来找他。他知道他们都是体面人,丢不起这个脸。

    二十三天后,展名扬花光了身上的钱。他站在网吧门口,抽完了口袋里最后一根烟——这根烟还是前天坐在他隔壁的小混混给他的,用来报答他递过去的矿泉水。他将烟头扔在地上,抬脚碾了碾,然后搓了搓手,舔了下嘴唇,朝家的方向走去。他记得自己的床下还有一沓钱,是他前年参加比赛得了奖金后,偷偷留下来的一部分。

    展名扬推开家门,意外发现展父展母竟然都在客厅里,他们坐在茶几后,听见开门声,一起抬头望向门口。展名扬动作一滞,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按照以往的经验,展父此刻应该站起身,走过来教训他一番,展母应该让他在茶几后跪下,听她一一细数他的过错。但此刻他们竟然谁也没有动作,他们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看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展名扬求之不得。他回到房间,取出床垫下的钱,这些钱够他在网吧里再过活一个月,至于一个月以后该何去何从,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推门离开的时候,他瞥了沙发一眼,展母攥着衣襟的手握得很紧,似乎不再怕衣服的布料发皱了。展父似乎刚和什么人通完电话,手机屏幕还是亮的。这次他们都垂着头,不再看他了。

    展名扬心想,如果不是因为缺钱,他是肯定不会再回来了。他对愧疚感的讨厌程度仅次于小提琴。

    他在街角的超市买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下去了半瓶,刚想要将剩下的半瓶扔掉,想了想,还是拎在了手上。前方是条狭窄的小巷,周围是被烟灰熏得漆黑的居民楼,阳光被楼房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晴日,这里似乎也只比黑夜亮了那么一点。不过这条路是去网吧的捷径。展名扬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滞,转过身来四处张望了一番。他看见了巷口那辆破旧的面包车,车门打开,车上下来了几个又高又壮的中年男人。展名扬不认识这些人,但生物遇到危险时的本能让他心里警铃大作。他拔腿就跑。

    那几个男人并没有追上来。展名扬放慢了脚步,他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下一秒,几个身材和身后那些男人如出一辙的壮实的中年人拦了路口,还没等展名扬反应过来,那几个中年人一伸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他的衣领。

    展名扬吓坏了,矿泉水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回过神后他开始拼命挣扎。可是他的体格和那些中年人比起来就像是一只瘦弱的小鸡崽子,中年人手臂一圈,一把箍住了他的身体,他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展名扬大喊“救命”,喊了一声,嘴也被中年人的手掌堵住了。

    他听见中年人说:“没事,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展名扬不信。鬼才会信他们放的屁。他奋力挣扎,头狠狠地撞在身后中年人的胸膛上。中年人“嘶”一声,不耐烦道:“果然不太听话。”

    另一个中年人围过来,重重地甩了展名扬一个耳光。展名扬被这个耳光打得眼前发黑,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他忍着疼痛仰起头。

    他看见了同样站在巷口的展父展母,他们就伫立在那辆面包车旁,像是两尊漆黑的铜像。